前言 「聽說過羊羔跪乳、烏鴉反哺嗎?你就是那隻小羊羔,那隻小烏鴉。」2017年4月6日,在北京大學人民醫院手術室里,8歲小女孩玹玹,進行了人生第一次手術。
在局部麻醉的情況下,她忍受著穿刺帶來的劇痛。不哭不鬧,默默地配合醫生抽取骨髓。因為要拯救白血病媽媽的生命,這個女孩表現出的勇敢,
感動了在場的每一位醫務人員。為什麼拯救母親的重任會落在一個8歲女孩身上?最後移植手術有沒有成功? 治病過程中母女倆經歷了怎樣艱難的處境?今天給大家講述這個8歲女孩拯救母親的感人故事。
最後的希望
玹玹,來自山東壽光,她的媽媽巴麗麗,2015年確診患有急性髓性白血病,在接受治療後,巴麗麗的病情很快得到控制,讓人沮喪的是,兩年後巴麗麗的病情突然複發,並在短時間內急劇惡化, 醫生告知,如果不儘快進行骨髓移植,她的生命恐怕只剩下短暫的三四個月。父母已經年近七十,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姐妹配型也都不成功,再加上昂貴的醫藥費,絕望的巴麗麗想到了輕生。
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,巴麗麗關上手機, 悄悄離家出走,丈夫肖偉和女兒玹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親戚朋友四處尋找依然杳無音訊。也許是不舍,也許是想做最後的道別,她打開手機撥通了丈夫的電話。接到電話那一刻,丈夫便失聲痛哭,「女兒還這麼小,沒了你我們該怎麼辦?」 旁邊8歲的女兒因為想念媽媽,也哭成了淚人,「我需要媽媽,全家也都需要媽媽,媽媽只有讓自己的病快點好起來,對我們來說才不會是負擔,媽媽你快回來吧!」
死很容易,可那一刻巴麗麗意識到,自己活著對家人來說有多重要,但是想要活下去,她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骨髓捐獻者,而此刻唯一有希望救她的,只有她8歲的小女兒玹玹。但是問題也接踵而至, 玹玹身高只有1米3,體重也只有30公斤,這讓血液科主任眉頭緊皺。
一方面是擔心孩子身體會吃不消;另一方面因為年紀太小,怕她承受不起這樣的心理壓力;而且捐髓的整個過程會很痛苦,孩子能否承受,醫生告知的諸多問題讓巴麗麗夫婦猶豫了。「捨不得,除了哭還是哭。」是放棄治療,還是用女兒的骨髓血冒險一試,巴麗麗陷入了痛苦的抉擇,而她的害怕更多源自於曾經那道揮之不去的傷疤。
巴麗麗曾有過一個大女兒,但是大女兒六歲時因為遭遇車禍不幸去世,她永遠都無法忘記,當時大女兒在她懷裡去世的場景,這一段傷痛,她用了十年的時間來治癒,十年之後,她35歲生日時,小女兒玹玹出生。 玹玹的到來給這個家增添了無限的歡樂,女兒的乖巧、懂事、體貼、孝順讓巴麗麗重新感受到了完整家庭的幸福,然而命途多舛,這樣的幸福時光僅僅過了幾年,巴麗麗就被確診白血病,生病以後,有很多東西是不能吃的,於是玹玹主動監督起媽媽的飲食起居, 比如提醒媽媽按時吃藥,還有什麼東西不能吃,什麼事情不能做等等;除此之外,玹玹還常常給媽媽按摩緩解疼痛,平時也會安慰和鼓勵媽媽。對於媽媽的身體,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,在積極治療和家人無微不至的照顧之後,巴麗麗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,
可是,僅僅兩年之後,她的病情又開始複發,甚至越來嚴重。此時,唯一能拯救她的人,就只剩女兒,因為擔心女兒在捐獻過程中有什麼閃失,加上自己移植存在風險,這樣想著想著,巴麗麗的心情越來越沉重,她寧願放棄治療也不想給女兒造成哪怕一點傷害。細心的丈夫看出了妻子的心事,他語重心長地說:「如果女兒不給你獻骨髓,她就會成為沒媽的孩子,長大後也許會因為曾經沒有去救媽媽而感到後悔、自責。」
媽媽,請讓我救你 從得知自己能救媽媽的那一刻起,玹玹就已經下定決心,無論如何她都要讓媽媽趕快好起來,雖然此時的她連骨髓是什麼都不知道,但她內心深處所表現出來的堅決,讓所有人都感到驚異,「因為媽媽給了我一條生命,我要讓媽媽活下來。」 儘管丈夫和女兒的話讓巴麗麗放下了心裡最重的思想包袱,可是一想到女兒要受這麼多罪,她還是覺得過意不去,心裡那道坎始終過不去,為了打消母親的顧慮,玹玹抓著媽媽的手,哭著哀求道:「媽媽不想讓我救媽媽才是真正的殘忍,我們沒有媽媽就沒有完整的家,你要相信結果一定是好的,讓我救你吧,媽媽!」
巴麗麗一把抱住女兒痛哭起來,此刻她徹底明白,沒什麼能比孩子有媽媽更重要,就算是不為自己,也要為了女兒去拼搏,2017年2月12日,玹玹接受了捐獻骨髓前的一系列檢查。在將要抽血時,看到比平常要粗許多的針頭,一直像個小大人一樣的玹玹開始表現出孩子的一面。她膽怯地小聲詢問:「阿姨,能不能換個小點的針頭?」「不能哦,因為要抽得血有點多,必須要用大針頭。」
她沒再說話,嘗試著克服心中的恐懼,可在針頭靠近皮膚時,她還是本能地縮回了手。在護士的安撫下,還有想到自己身上背負著拯救媽媽的重任,她緊咬嘴唇,讓那根粗長的針頭刺進她細小的血管里,直到身體承受不住暈了過去,整個過程玹玹沒掉一滴眼淚。
在抽血室門口等候的巴麗麗夫婦坐立不安,聽到女兒「哼」了兩聲,恨不得立馬衝進去看看裡頭的情況。看著臉色蒼白的女兒從手術室被推出來,夫婦倆的心像被什麼揪著一樣疼,都在擔心接下來更加「可怕」的檢查,女兒是否能承受。在出租屋休息一天後,玹玹接下來要做的是骨穿,醫生需要用穿刺針從她的胸骨中取出一些骨髓進行化驗。
這是一項連成年人都懼怕的檢查,而且兒童還不能打麻藥,玹玹只能靠著強大的意志硬生生挺過來。在家人眼裡,玹玹一直都是個連小雞都害怕的膽小姑娘,原以為這次她會疼得哇哇大哭,然而整個骨穿過程卻沒吭一聲。反倒是巴麗麗,在外面淚如雨下。骨穿手術結束後,疼得滿頭大汗的玹玹被抱了出來,因為強忍著痛,她無法像往常一樣從臉上擠出笑容面對媽媽, 只是告訴媽媽,「我一點都不疼。」直到媽媽去上廁所後,她才小聲說:「爸爸,疼。」她說一直以來,心裡的淚已經流成了一條小河,但怕媽媽傷心,一直不敢當著媽媽的面流出來。
在配型結果出來前,玹玹需要爭取時間把身體養好,然後隨時接受骨髓採集手術。為了讓女兒更好地調養身體,巴麗麗夫婦帶著女兒回到山東老家。每天,姥姥都會給玹玹準備豐富營養的三餐,而玹玹也把吃飯當成了最緊要的任務,不停地往嘴裡塞肉。
她心裡清楚,只有讓自己加快長胖,才能在短時間內製造出更多的血來給媽媽治病。幾天後,巴麗麗準備跟著丈夫回到北京做骨髓移植前準備。啟程前,已經幾十年沒碰針線的老母親,親手為她縫製了幾件衣服。
就像最後的道別一樣,接過老母親打包好的衣服,她抱著老母親說:「死亡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,不過是早晚的事,你要想開點,不可以哭,不可以難過,要去公園唱歌跳舞。」老母親悄悄抹著淚回道:「別想太多,你會好起來的。」接著,巴麗麗又捧著女兒的小臉親了親說: 「答應媽媽,如果媽媽有什麼意外,不要太難過,因為你儘力了,爸爸儘力了,媽媽自己也努力了,剩下的就交給命運吧。」女兒搖搖頭,捧著媽媽的臉認真說道:「媽媽,你一定要等我來救你。」
巴麗麗笑著向她們揮手,轉身的那一剎那,眼淚不自覺的落了下來,她多麼希望還能活著回到這裡。 移植前的意外 2017年2月20日,一回到北京巴麗麗便按要求做了一次全身檢查。如果順利,她將在一周內進行移植。然而就在她信心滿滿地迎接即將到來的挑戰時,突然被查出患有十分嚴重的膽囊炎和膽結石。
醫生說,巴麗麗患的是充滿型膽結石,一旦膽囊炎發作,血象出現變化就不允許隨時做移植;而且結石容易掉到膽管里,引起梗阻性黃疸,有可能會導致骨髓移植失敗。如果這時候選擇手術,之後的恢復將耽誤進倉移植的最佳時期;不做手術,病情帶來的風險又是巨大的。
移植前最怕出現的狀況,巴麗麗還是遇到了,這讓她一直努力堆砌的堅強心態瞬間崩塌。經過艱難掙扎,為了女兒和家人,巴麗麗選擇了最保險的辦法——先做膽囊切除手術。為了把創傷程度降到最低,醫生給她設計了微創手術方案,僅在腹部開三個小孔,進行膽囊切除。
手術進行得很順利,只是麻藥退去後,傷口的疼痛讓巴麗麗坐臥難安。好在有丈夫陪伴在身邊撫慰和悉心地照顧,她堅強地熬過了這一關,也恢復得很好。當時恰好是巴麗麗和丈夫肖偉結婚20周年紀念日,雖然沒有華麗的慶祝,但他們用不離不棄的陪伴表達了對彼此的愛意。
其實,肖偉患有糖尿病多年,一直在吃藥控制,妻子確診白血病後,但他始終不敢去複查,生怕萬一查出不好的結果,便無法安心照顧妻子,所以他只想先治好妻子再考慮自己。巴麗麗術後三天,女兒玹玹從老家趕回醫院, 因為配型結果已經出來,母女倆的骨髓半相合。雖然相比全相合,半相合的移植難度要高很多,同時也會增加排異的風險,不過北京大學人民醫院血液科早年已經攻克半相合的移植難題,他們的治療方案被稱為「北京方案」,是中國最好的治療技術之一。
這讓巴麗麗終於可以藉助女兒的骨髓,爭取活下來的最後希望。「有我健康的骨髓,媽媽一定會好起來。」有了女兒的支撐,她也不再去顧慮那遙不可知的未來,而是勇敢前行。3月27日,歷經千苦萬難的巴麗麗,終於進入血液科移植倉。 儘管曾有過動搖,但她深知生命可捨棄,而愛不可辜負。「媽媽加油,我們都在外面等著你呢!」與女兒親吻,與丈夫和母親相擁道別後,巴麗麗帶著家人的希望和鼓勵跨入這道重生之門。
此時此刻,身後的家人都是她的戰友,是她堅強的後盾,而她只需要全力以赴,爭取贏得這一戰。「這是我重生的地方,我感覺很溫暖,像媽媽的懷抱。」無菌倉里雖然有重生的希望,但巴麗麗也要先闖過黎明前的黑暗。在移植骨髓的預處理期間,巴麗麗需要進行亞致死劑量的化療,也就是用藥物清除骨髓里所有異常的細胞,整個過程中會非常痛苦。
完成清除後,她體內的白細胞將為零,身體也處於沒有抵抗力的情況,只能減少接觸細菌,而待在無菌倉就是給她最好的保護。10天後,巴麗麗挨過了預處理期的考驗,身體像白紙一樣純凈,終於可以接受女兒的骨髓血;而她能否重獲新生,首先要看玹玹的手術能否順利完成。在爸爸和姥姥的安撫和鼓勵下,玹玹進入了手術室。看著術門漸漸關閉,肖偉終於心疼得忍不住哭了出來。
這是玹玹人生第一次進手術室,在愛的面前,這個8歲的小女孩選擇用瘦弱的身軀和強大的精神,無聲而堅韌地對抗恐懼;而醫生們也溫柔地安撫著,詢問著給她調整最舒適的手術姿勢。這次手術,醫生需要從玹玹的髂骨中抽取200毫升骨髓血,並且只能進行局部麻醉。也就是說,整個手術過程,玹玹都需要承受穿刺帶來的痛苦。
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,醫生用手機打開動畫片讓她認真看完。只是當醫生用穿刺針鑽進她的骨頭裡時,她的注意力還是被疼痛分散,忍不住哼了起來。醫生們一邊溫柔地安撫著她,一邊儘可能地加快採集速度。就這樣,她不哭不鬧,堅持一動不動地配合醫生抽取骨髓血。因為強大的信念告訴她,只有配合醫生,才能用自己的血來拯救媽媽。醫生不禁感嘆,「她對媽媽的愛,是超乎想象的愛。」
一個小時後,骨髓血順利採集完成,醫生將這一袋血放入無菌箱中緊急送往無菌倉,玹玹也被安排到病房。肖偉靠在床邊,用紙巾輕輕地給女兒擦拭眼淚,心疼而又溫柔地問:「疼不疼?」女兒搖搖頭。 「那你怎麼掉眼淚了?」玹玹不想讓爸爸擔心,只是虛弱地回答道:「我想家了。」看著掛在點滴架上那袋從女兒小小的身體里抽取出來的,鮮紅的骨髓血,每一顆細胞都承載著女兒對她的愛,順著管子緩緩輸入自己的身體里,
巴麗麗很心疼,也很想哭,但她回想起女兒曾對她說過的話時:「我給你輸進血的那一刻,你不要痛哭,若實在是忍不住,你稍微可以哭一點點,因為你哭了會感冒,感冒了我就白付出了。」最後,她還是把眼淚憋了回去。抽完骨髓血,玹玹還需要連續兩天接受幹細胞採集,因為時刻想著快些見到媽媽,她堅強地挺了過來。
每次從幹細胞採集室出來後,她都不願多做休息,急忙讓爸爸把她推到親情連線間,只為查看媽媽輸入自己的幹細胞的情況,祈禱著自己的細胞能打敗媽媽的細胞。在輸入玹玹的幹細胞後,巴麗麗的白細胞漸漸增長,從0到0.4、1.8、3.2……她終於重獲新生。
巴麗麗出倉那天,全家人都激動地站在倉門外等候。見到媽媽,玹玹小心翼翼地問:「能抱抱嗎?」在得知不能夠擁抱後,她緊緊牽著媽媽的手一直跟走到病房,然後拿出自己親手做了一個蛋糕,慶祝她與媽媽的這場獨特新生。
相信他們在許願時,都一樣希望巴麗麗的病情不再複發,希望玹玹可以在完整的家庭中快樂成長。未來的路還很長,但在愛的面前他們充滿了希望。